伽那

《戒指》

梁朋杰拎着行李箱，再次来到了火车站，这里和他来时的那年一模一样，张超摸了摸裤兜，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，他看着梁朋杰道：“真打算走了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梁朋杰点了点头，也没有再说什么。

　　张超张着嘴巴，半晌才道：“以后好好地，有什么事，记得打我电话，其实，在家也挺好的。”

　　梁朋杰忍不住和张超抱了一下，他的眼圈有些发红，眼睛却干涩涩的，他看着背后此起彼伏的高楼，热闹的商业街，来来往往的人群，他只要往前再走一步，自己就要和这里的一切告别，包括他的欢喜与悲伤，他的朋友，和他曾经爱过的人……

　　“再见了……”

　　这是最后一次道别，梁朋杰回过头抹了把眼泪，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进了站，张超心里空落落的，兜里的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摸出来接了电话，黄子弘凡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说个不停，张超罕见的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，但还是压制了那股没来由的情绪，低声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黄子弘凡大约听出了张超心情不好，顿了一下才道：“超哥，丁辉回来了，龙哥做了饭，喊你一起吃呢，对了，别忘了叫上朋朋一起啊！”

　　“梁朋杰走了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说他走了！”

　　张超大声的吼了一句，周围人不自觉的离他远了点，纷纷投去好奇地目光，黄子弘凡没敢再说话，张超心里异常的难受，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，要是当年他再狠狠心，不把梁朋杰带来就好了，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，火车站里人来人往，张超转过身，看到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疯狂的跑进了车站，大概也是去见那最后一面吧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，走进车子里扬长而去。

　　

　　夜里的酒吧巷子闹哄哄的聚集了两拨人，一拨是群把校服穿的乱七八糟的半大孩子，一拨头发五颜六色的社会小青年，中间杵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，小姑娘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阵仗，没什么劝架经验，只是一个劲儿的往路边的垃圾桶旁边缩，画着漫画的校服外套蹭上了大片的污泥，两拨人也不嫌那装满了剩饭剩菜的大家伙散发出的馊味，互相指着鼻子问候对方的八辈祖宗，几个喝的东倒西歪的小太妹站在后门口起哄，几句话没说完，双方的怒火生发到了临界点，哄得一下撞在了一起，小姑娘生怕自己身上那二两肉给挤成饺子馅，直接藏到了垃圾桶后边，不过两边疯的忘乎所以，女主角被人轻轻一推，连带着垃圾桶一齐翻倒在了路边，黑绿色的盖子摔了开来，淌出一片红红黄黄的泔水，顿时，一股恶臭散发到四周，那股臭味直刺人的天灵盖，小姑娘哭着从垃圾堆里爬起来，手不小心抓住了一个东西，她朝下瞥了一眼，看到了一截弯成了鸡爪一样的手臂，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，一群人敌我不分的从小巷子里朝着同一方向冲了出去。

　　

　　警笛声刺穿了杂乱的惊呼，陆宇鹏戴着手套把垃圾桶翻了个底朝天，新来的实习生拜神似的看了他一眼，哆哆嗦嗦的跑到一边吐了几口酸水。

　　这个勉强能分辨出是人的东西死了不知道有几天了，腐烂的皮肤散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臭味，这儿的垃圾桶是酒吧老板私自拉过来的，一般十天半个月才清理一次，酒吧老板面有菜色的在一旁接受调查。

　　死者身体被分成了二三十块，全都扔在了同一个垃圾桶内，陆宇鹏让人在旁边录像，一块一块的在地上拼凑，尽可能的还原出一副完整的身体。

　　陆宇鹏也算是个成熟的法医了，这人拼起来总是要比拆出来容易多的，没多久身体就暂时拼好了，头部倒是完整，只不过尸体高度腐烂，一时也不太能看出长什么样。简弘亦盯着那副尸体看了好久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他总觉得这尸体看着眼熟，陆宇鹏笑他是神经太紧张了，谁知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鞠红川也皱起了眉头：“确实眼熟。”

　　“不过……”鞠红川道，“不过这也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吧。

　　简弘亦摇了摇头：“联系孙胜民家属认尸。”

　　在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，孙胜民，那可是梅溪有头有脸的人物，怎么可能突然死在这里。

　　“确定吗？”陆宇鹏倒是对这个人了解的比较少，但多少还是听说过的。

　　简弘亦没有回答，只是道：“尸体带回去，封锁消息。”

　　陆宇鹏讪讪的点了点头，让实习生拿来裹尸布。

　　“不对啊！”陆宇鹏整理尸体的时候突然叹了口气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，他皱着眉道：“少了点东西啊？”

　　简弘亦皱着眉看他。

　　陆宇鹏指了指尸体的裆部：“你看。”

　　简弘亦：“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“阿云嘎，你干的？”

　　阿云嘎一边签着手里的文件，一边不耐烦的举着手机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王晰指的是什么。

　　他哼笑一声：“哟，合着不是你干的。”

　　“我有这么重口味吗，真不是你？”

　　“不是。”阿云嘎正色起来：“这姓孙的是欠了哪儿的风流债了，啧，这着实有些惨烈啊，不过这都一把年纪了，他长得又跟只黄鼠狼似的，还有哪个女人能看上他。”

　　“这你就不懂了吧，人家就有好这口的，这男人啊，越老才越有味道，对吧，深深？”王晰冲着电话外头喊了一句，“不然大龙咋看上你的。”

　　周深哈哈大笑，看着王晰挂了电话，他收起了笑，在王晰面前伸开紧攥着的拳头。

　　王晰看了看周深的手心，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，他定了定神：“那什么，深深呀，你听我说。”

　　周深翻出个白眼：“瞅你那样。”

　　王晰讪讪的赔出张笑脸：“那个，我这不是觉得人孩子一片心意……”

　　“不用解释了，这东西，我打算从哪来的让它回哪去。”

　　王晰的脸色一变，随即也不敢多说什么，只是小声道：“我陪你去？”

　　周深摇了摇头，看了眼手里的东西，那是两枚戒指，光面的，在灯下发着银色的光，两枚都是男戒，转一下能发现内环里虚虚的刻着两个歪七扭八的字母，一个是“W”，一个是“G”，他脑子里隐隐想起很久之前的事。

　　那时候他刚来到王晰身边，还不大清楚王晰身边都有些什么人，但多少是有的，他也没有想着能在王晰心里占下多大的位置，只是一味地想着讨好这个人，关于那些散落在外的流言，他也不怎么关注。

　　那是他第一次见高杨，也是两人隔阂的开始，那时候的高杨看着还很青涩，一张过分苍白的脸，很瘦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狠劲，周深对他的第一印象挺深刻的，他在高杨的眼里看到了很多触目惊心的情感，那时候他只知道高杨是王晰收养的干儿子。

　　年轻时候的王晰完全没有现在的那副沉稳劲，在外的花名很多，高杨其实都没有当回事，只是那天，他满心满意的拿出自己亲手刻下的戒指去表白，等来的却是王晰手里牵着的另一个人，周深当时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杀气，高杨在他们俩面前大闹了一场，指着周深的鼻子骂他是个不要脸的东西，王晰那时的脾气也没那么好，气得对着高杨掏出了枪，若不是周深拦着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，高杨失望至极，随手把戒指扔在了身旁的下水道。

　　后来高杨就把周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，每每和他作对，只不过王晰心意已定，万般无法改变，高杨也就渐渐地退出了，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，那天他扔下的戒指，被王晰又偷偷地捡了回去，这件事王晰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，没想到还是被周深发现了。

　　其实周深在当时就看到了，只是一直没有挑明，他知道高杨对王晰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，他搞不清楚王晰对高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，或许连王晰都不清楚，只不过到了现在，不管是什么感情都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
　　“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。”周深笃定的说着，“你放心吧。”

　　王晰只是叹了口气，周深冲他笑笑，他突然发现王晰的鬓角都有了几丝白发了，从前的种种，也是时候有个尾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