伽那

《请不要一副逛动物园的表情》

龚子棋买了很早的车票，两人一大早就爬了起来，蔡程昱跟公司请了十来天的病假，估计这半个月的工资和这个季度的奖金都要扣光了，但是，还是命比较重要。

　　他胡乱收拾了一下行李，龚子棋在厨房做饭，看着龚子棋的背影，蔡程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，好神奇，他就这样多了个男朋友。

　　哪怕现在脖子上顶着个随时要命的东西，蔡程昱还是能忍不住笑出来，还越想越开心，收拾东西的节奏都欢快了起来，也不知道这次要离开几天，蔡程昱把屋子里的垃圾全都收拾收拾打算扔出去，只不过刚一开门，蔡程昱就被吓了一跳，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，年纪看着很大的样子，老太太一脸深刻的皱纹，穿着件脱了线头的毛衣马甲，手里还挎着个篮子，篮子用布遮着，露出一角黄色的纸。

　　听见动静，老太太抬头看了蔡程昱一眼，她很瘦，脸颊都凹陷了下去，眼底挂着硕大的眼袋，法令纹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，是个很愁苦的面相，老太太看着蔡程昱吃惊的脸，勉强露出个笑，转头向着楼梯走了过去，她的腿脚不太方便，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一会儿，蔡程昱呆呆的看着老太太消失在了阴暗的拐角处。

　　龚子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背后，蔡程昱吓了一跳，见他手里还拎着一只勺子，蔡程昱喃喃的问道：“不是说楼上没人住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，很久没人住了。”

　　蔡程昱指着老太太消失的地方：“我看刚才有位老奶奶上去了，子棋，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，我总觉得上面不太安全。”

　　龚子棋帮忙把垃圾丢到了门外，然后把蔡程昱拉回了房子，进门之前，蔡程昱听到楼上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声，哭得很伤心。

　　龚子棋呼噜了一把蔡程昱的头发道：“蔡蔡，你知道为什么这栋房子那么便宜吗？”

　　蔡程昱摇了摇头。

　　“因为这房子曾经死过人，二十多年前了，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，自杀。”

　　说着，他拿手机调出了一个新闻，这种当时爆火的新闻其实不难查，死掉的姑娘长得非常漂亮，好像是因为被男友骗了感情，不甘心才自杀的，蔡程昱看了眼照片，突然脑子里打了个激灵，只见这姑娘外头穿了件蓝色的外套，里面是条白色的长裙，本是很清丽时髦的打扮，蔡程昱却越看越心惊，他看着龚子棋道：“我，我好像见过她……”

　　他想起来了，那天他确实在郑棋元的车子里见过一个姑娘，就是这个死去的姑娘！他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楼上不安全了，蔡程昱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，他道：“子棋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
　　他明明经历过那些，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梦初醒一般，虽然很令人吃惊，但昨天经历的那件事又让这件事显得没有那么离谱了，但蔡程昱还是有些害怕。

　　龚子棋抱歉的说道：“那天我在你的杯子里放了一些安神符，那符纸会让你忘掉当时的恐惧，蔡蔡，对不起……”

　　蔡程昱一把拉住了龚子棋的手腕，他瘪着嘴道：“子棋，以后不管发生什么，都不要再给我喝那种东西了，好吗？”

　　龚子棋点了点头：“我保证！”

　　蔡程昱终于露出点笑，随即又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楼上：“那她现在还在吗？”

　　蔡程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面那大爷老是偷偷往这边看了，还有那群一经过就匆匆低头走掉的女孩子，大家对于凶宅和那些摸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都是讳莫如深甚至惧怕的，他突然就很心疼龚子棋的处境，这么多年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吧……

　　龚子棋没发觉蔡程昱的心理变化，他答道：“上次郑先生来的时候，应该把她带走了，那姑娘执念很深，变成了地缚灵，除非自己跟自己和解，否则别人很难帮到她，但郑先生对这些很有自己的研究，也许有其他办法也说不定。”

　　“地缚灵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怎么说呢，就是这个人死的时候有大心愿未了，或者有很深的执念，她可能就很难放下过去重新投胎，只能被困在死去的地方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死亡过程，你以前听到的响动，就是这个。”

　　怪不得龚子棋以前不让他上楼，还有那什么驱老鼠的香，驱鬼的还差不多，蔡程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他打了个冷颤，突然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，几秒之后，他突然转头看向龚子棋：“不对，你是说，郑棋元也是你们这行的？”

　　龚子棋不知道蔡程昱为什么突然这么惊讶，他眨巴着眼点了点头。

　　蔡程昱一下子抱住了脑袋：“天哪，完了完了，徐均朔那傻子，我要不要告诉他，我要是告诉他，他会不会被吓死，不，应该不至于吧，怎么办啊……”

　　龚子棋没管蔡程昱的碎碎念，他把人拎到餐桌上，塞过来一盘金黄酥脆的手抓饼，蔡程昱一边替徐均朔伤心，一边忍不住咬了一口饼皮，真的太香了……

　　龚子棋看着蔡程昱吃了会儿饭，便解下围裙走到了楼上，蔡程昱忍不住跟到了外面，他站在楼下，不太能听清上面在说什么，但是老太太一直在哭，哭得蔡程昱盘子里的东西怎么都吃不下去了，龚子棋好一会儿才走下来，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跟了过来，她身上还飘着一层纸灰，刚走下楼，她就冲着龚子棋跪了下来，这一跪，把俩人都吓了一跳，蔡程昱忙扔掉盘子把老太太扶了起来，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冲龚子棋说道：“多亏你这段时间照应她了，我这苦命的孩子啊……”

　　龚子棋倒也没说太多客套话，有些情分，没必要让别人欠着，他受了这份礼，老太太也心安，他和蔡程昱把老太太搀到小区外，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面包车，有个中年人正蹲在路边抽烟，见了老太太忙把她扶到了车上，老太太千恩万谢的谢过龚子棋，中年人好奇地看着，也没多嘴，老太太上了车，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了中年人，那中年人诧异的看了眼老太太，最后沉默的看了眼小楼，开车离开了。

　　蔡程昱抬头看着门外那棵粗壮的老槐树，其实那树长得一点都不阴森。

　　吃完饭，俩人紧赶慢赶的去了车站，刚好赶上发车，龚子棋把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就和蔡程昱一起找了座位，这时候车上的人非常少，一整节车厢只有他们俩，一上车蔡程昱就开始犯困，他看着窗外快速飞走的景色，把脑袋搁在了龚子棋的肩膀上，龚子棋伸手揽住了他后背，蔡程昱不知道为什么，虽然他刚刚和龚子棋在一起不到一天，但是他总有种俩人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感觉，以至于他们如此亲密的贴在一起也没有觉出任何的尴尬。

　　车子走了一会儿之后，蔡程昱又诈尸一般的想起来了徐均朔的事，还有他们要去找郑云龙这件事，他有些担心的问道：“郑棋元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，他为什么要找徐均朔当他的助理，徐均朔也不是你们这行的。”

　　龚子棋耸了耸肩，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，但是看着蔡程昱锁紧的眉头他还是说出了他的猜测：“我第一次见到徐均朔就看出他的体质很特别了。”

　　“什么体质？”

　　“就是，最不容易招鬼的体质，也可以理解成命硬。”

　　蔡程昱眨巴着眼睛看向龚子棋，原来算命的没说谎……龚子棋继续道：“郑棋元是梅溪郑家很出色的驱鬼师，但他一直独来独往的，也不太管家族的事情，家里一直是他弟弟郑云龙管着，郑云龙和他的方向不太一样，专门研究一些符咒术法方面的东西，但是每个驱鬼师或者是驱妖师都要有自己的辅助师，有些厉害的驱鬼师甚至可以有很多追随他的辅助师，前段时间我听到过传言，说是郑棋元开始物色自己的辅助师来着，说不定……”

　　“不是吧，徐均朔，怎么可能，他什么都不懂！”

　　龚子棋耸了耸肩：“我也是猜测，具体还是见了徐均朔才能知道。”

　　蔡程昱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道：“那子棋有自己的辅助师吗？”

　　龚子棋摇了摇头：“我，我没想过要找辅助师，我觉得其实一个人挺自由的，你看郑先生以前也是一个人的。”

　　“那，没有辅助师，会不会很危险？”

　　龚子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：“干这行，本来就是危险的。”

　　蔡程昱还要问，龚子棋便直接打断他说起了别的事：“我们这次要找的郑云龙，就是郑棋元的弟弟，郑家收拢了世界上许多奇奇怪怪的符咒和术法，他家的藏书阁应该是驱鬼师界里最全的了，他一定会有办法把妖鬼的记号给去掉的，还有，其实绝大多数驱鬼师家族都在梅溪，我们只要到了梅溪，就基本上算是安全了，梅溪是灵气最盛的一个城市，相传古代妖族的皇城就建在梅溪，所以非常适合修炼，不仅有驱鬼师和驱妖师，也住了许多妖族，驱鬼师的术法学校也是在梅溪。”

　　蔡程昱忍不住瞪着眼睛鼓了鼓掌：“太神奇了吧！”

　　“是啊，真的好神奇，哥，你们真的是驱鬼师吗？”

　　陌生的声音乍然在耳朵边响起来，蔡程昱和龚子棋都吓了一跳，他们立刻回头，就看到后面的座位上突然探出一颗红色的脑袋，龚子棋瞪着眼睛指着那人道：“你听了多久了？”

　　那人看着很年轻，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，染着一头扎眼的红毛，衣服很时髦，脖子和耳朵上提溜咣当的挂着很多配饰，男孩闻言举着双手道：“先声明啊，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。”

　　男孩刚才大概是躺在座位上的，因为角度问题，俩人都没发现他，龚子棋叹了口气，幽幽的看着男孩，男孩露出个有些惊慌的眼神，他抱着胳膊道：“你不会要给我施个遗忘咒吧！”

　　龚子棋露出个神秘莫测的表情，他从衣兜里虚摸了一把，然后瞬间朝男孩张开了手，男孩吓得“啊”的叫出了声，龚子棋看傻逼一样看着他：“当然不会了，你以为在演哈利波特呢！”

　　男孩拍了拍胸口，非常不见外的坐到了蔡程昱的身边，然后朝着二人伸出了手：“既然这么巧，那就认识一下吧，我叫石凯，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奶奶讲驱鬼师的故事，没想到真的有！”

　　龚子棋扶了把额头，有些无奈的和石凯握了握手，石凯一脸新奇的看着他们，龚子棋忍不住道：“能不能不要一副逛动物园的表情！”

　　“哎呀，太神奇了，忍不住嘛！”

　　蔡程昱被他逗笑了，他看着石凯道：“你也是去梅溪吗？”

　　石凯点了点头：“对，我要去见个网友！”

　　随即，他又看向龚子棋：“哥，我觉得你们这行好酷啊，你看我，有没有慧根，能收我当徒弟吗？”

　　龚子棋抱着胳膊闭上了眼：“不行。”

　　石凯忍不住憋了下嘴，他看向蔡程昱，刚想说话，高铁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，随即便停了下来，几人好奇地看向窗外，外面是连绵的山和茂密的树林，车子怎么突然间停下来了……

　　这时候，广播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声：“乘客朋友们请注意，乘客朋友们请注意，列车突然发生故障，需要停修，请各位不要惊慌，坐在原地等待，请不要随意触碰列车上的安全设施……”

　　几人一下子呆坐在位子上面面相觑。